是了，她也已經死了，要不然又怎麽會聽見聽春的聲音。

突然有微涼的東西碰了下她的額頭，緊接著耳邊響起了一個沈穩的女聲：“已經不發熱了，小姐會沒事的。”

聽雪也在？

尹明珠努力睜開眼睛，看到的就是一張故作鎮定的小臉，再看向旁邊，臉上由焦急轉為喜悅的小臉，不是聽春是誰？

“聽雪，聽春，你們是一直在等我麽？”

從年少到嫁做人婦，她們離開的日子裏，她舉步維艱，最後還是害了至親的爹爹，自己也落得被人毒死的下場。

這一生，她過得太難太苦太委屈。

尹明珠從床上坐了起來，一把抱住倆姐妹大哭起來。

“聽雪，聽春，我好想你們！”

聽雪和聽春對視了一眼，眼含憂慮，還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。

聽春性子活潑，忍不住開口問道：“小姐你怎麽了？我們一直都在你身邊啊。”

尹明珠淚眼朦朧地看了聽春一眼，這才發現，聽春看起來才十二四歲的年紀，再看看聽雪，也是年幼的模樣。

人死不是應該停留在死前的年紀麽？怎麽會變回小時候？

視線移動，這屋子，正是她未出嫁時家中的閨閣，窗邊美人榻上的瓷瓶，明明早已被摔碎，如今卻完好無損的放在桌上，插著一支嬌艷的紅梅。

忽然看到一旁的梳妝鏡，尹明珠翻身從床上下來，赤著腳就跑了過去，鏡子中的自己果然也變成了年少的稚嫩模樣，臉上還有幾個紅點。

聽春拿著繡鞋跑過來，面露焦急：“小姐！快把鞋穿上，你剛染了水痘，眼下萬萬不能再受涼了。”

聽雪也過來繃著小臉拉她回床上。

水痘？

她發痘那年，不是十二歲的事嗎？

坐回床上，尹明珠摸了摸身下的錦被，顫抖著聲音問道：“我今年多大？”

“小姐忘了嗎？你半月前剛過的十二歲生辰啊。”

十二歲？難道她沒有死，反而回到了從前？？

聽雪見她神色恍惚，勸道：“小姐，你昨日發熱了一整晚，眼下剛好一點，需要多加休息才是。”

十二歲那年的水痘，她記得，正是因為她發痘時又著了涼，從冬天一直病到來年的夏天，臉上雖沒有留下傷疤，身子卻徹底毀了，日後總是病痛不斷。也正是在水痘痊愈後，她認識了溫平初，被他的風度翩翩，柔情似水打動，不顧一切地和他私定終身，最終卻害慘了整個尹家。

想到這，淚水抑制不住的淌了下來，她緩緩的閉了眼，輕聲說道：“我想休息一下。”

“好，小姐你再睡會兒，我和聽春就守在門外。”

聽雪拍了拍她，正打算和聽春退出去，就聽見一個尖利的女聲：“大小姐病了，不讓她吃藥反而讓她睡覺，你這賤婢是何居心！”

尹明珠尋著聲音看去，就看見一個衣著華貴頭上插滿金釵的瘦小婦人走了進來，正是她的好妹妹尹紅雪的母親劉氏，府中的劉姨娘。

她和溫平初相識就是在這劉姨娘提議出游的路上，想來，她為此也做了不少貢獻。

尹明珠手指緊緊抓住錦被，低垂下眼睛，遮住眼裏的恨意。

一時間，聽雪和聽春臉色也落了下來，這劉姨娘不過是個姨娘，卻因為尹明珠生母去世的早，她又是府中最受寵的姨娘，被人奉承的多了，一邊對大小姐“寒噓問暖”，一邊對她們這些大小姐身邊的丫鬟諸多挑刺，擺明了不安好心！

劉姨娘見兩個丫鬟都對她說的話充耳不聞，再看向坐在床上的尹明珠低著頭，一聲不吭，完全就是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樣子，一氣之下伸手就上前狠狠打了聽雪一巴掌。

“目無尊長的賤婢！看我不替大小姐教訓教訓你！”

聽雪挨了一掌，摔倒在地上，捂著臉，委屈萬分的看向劉姨娘。

劉姨娘氣極，正要開口再罵，就聽見尹明珠略顯稚嫩的冰冷聲音：“不過是個姨娘，算哪門子的長輩？明珠的丫鬟，明珠自己會教訓，劉姨娘逾矩了。”

劉姨娘平日裏被人奉承的多了，就覺得自己真是丞相府的主子了，姨娘的身份聽起來好聽，不過是個高級的下人。

別說是尹明珠這個嫡女了，就連她自己的女兒，也比她的地位高出太多。

眼下被又一句話戳破，氣得瞪大了眼睛，喘著粗氣，半天說不出反駁的話來。

“劉姨娘這副生氣的樣子，是覺得我說的不對嗎？”

尹明珠的語調溫柔，可是看過去的眼神，仿若含著冰刀，驚得劉姨娘忍不住後退了兩步，心中驚疑不定。

這個尹明珠，平日裏對她不是很是信任的麽？怎麽忽然變得如此陰沈可怕，看她的目光仿若索命的惡鬼？

再看去時，床榻上的小姑娘已經目光平靜，臉色蒼白，仿佛剛剛她看到的只是她的錯覺。

一想到被一個任自己拿捏的小丫頭嚇到，劉姨娘就氣不打一處來，伸直了脖子，趾高氣揚地說道：“明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！我好心幫你管教丫鬟，生怕她們日後目中無人慣了，做出有損你名譽的事來，既然你不領情，我只當自己多嘴罷了。”

聽春氣得直咬牙，明明是她仗著一個姨娘的身份就來管教嫡女的丫鬟，在她口中卻變成了大小姐不在意名譽。

尹明珠低低地笑了下：“姨娘有句話說的沒錯。有些下人目中無人慣了，就以為自己是主子了，什麽都想管一管。連自己的身份都認不清，你說可笑不可笑？”

說到下人兩個字的時候，她還特意加重了幾分。

“你！”

劉姨娘怎會聽不出來她話中的諷刺，抖著手指著尹明珠，氣得整張臉的褶子都在顫抖。

尹明珠瞇了瞇眼睛：“劉姨娘，最好趕緊把你的手放下。你若是忘了府裏規矩，我可以讓我的嬤嬤好好教教你，或者，讓我爹爹再給你請一個，可好？”

提到尹明震，劉姨娘抖了抖，臉上閃過一絲懼意，想到自己今日怕是真的有些過分了，真惹惱了這個死丫頭鬧到尹明震那，尹明震絕對不會放過她。當即勉強露出慈愛的笑容，緩聲說道：“瞧大小姐說的，大小姐累了，我就不打擾大小姐休息了。”

說完，轉身快步離去。

就在她快走出門口的時候，聽雪忽然平靜地說道：“連行禮都不知道行，劉姨娘的規矩果然要忘光了。”

劉姨娘不得不轉過來，行了一禮，這才陪著笑臉離開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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